昨晚睡得很早，睡得很饱很足，早早地醒了。小言就早早地和玲子去上学了。走到教室的时候，只有她们两个人。玲子匆匆忙忙打开数学作业，赶紧写了起来，第四节课要交。
小言想问昨天没写吗，玲子就自己解释起来：因为昨天玩了好一会就忘记了，睡觉的时候想起来，但是觉得反正是第四节课交今早来写也没关系的。言子点点头，把视线转回自己的桌子上。
“欸，语文书怎么会在桌子上”，小言心头一震，不过没有发出声音。连书包都还没打开呢，昨天没带回去吗，不应该啊。
小言打开书本，里面夹着一张纸，干净雪白，什么都没写。小言拿起来，触碰到纸的一瞬间，一个女子的面容出现在面前。像是漂亮的古代的女子，很素净的样子，有着温柔灵慧的气质。身上没有任何的香味，似乎整个人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就像那张纸一般空白舒适。她浅笑着说：来山里的那片森林里找我吧。
她是？
小言没有呆住多久，她已经习惯了。小言自然的把纸折好，夹进书里。她是霓言的旧识吗？要和琉璃或者沄涯或者叫上绿曦吗？小言想了想还是不了，既然她没有说就不要了吧。感觉是个温柔的姐姐。
小言到达森林的时候，太阳快要落幕，天空是漂亮的橙红色，好温暖的样子。就快要盛夏了，树木已经枝繁叶盛，但还带着丝丝新意。真个森林都被绿意包围，透过树木的间隙中，能看到澄澈漂亮的天空。
“你来了”，不俗的容颜、如莲花般的步伐，女子微微笑着。出淤泥而不然，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有女如此，真如荷塘里亭亭玉立的莲花一般。
“我叫素缕，你是小言吧。不要害怕，我是琉璃姐姐的朋友。我听琉璃说了你的故事呢，我想了想我身上应该有你的灵力吧，你来拿回它吧。”
“为什么”。小言并不想拒绝这份灵力，可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还给她，那么潇洒地直接地还给她？如果还给自己...那还能继续活在这个世界吗...是不是就要消失了。
素缕脸上依然有温柔的笑意 ，双目往向远方，十分平静，好像在回忆起久远的故事：我原本是这个小乡村的普通女子，意外获得了这份灵力，也不知守在这个村子里多久呢。或许太长了，我都记不清了。一直感觉昏昏沉沉地，大概是因为自恃不畏惧时间，所以什么都不太努力呢。我一个人在这世上也有点无聊了，在离开之前还能做一点有意思的事。姐姐很开心的~
“呐，小言能听听姐姐讲一下自己的故事吗。要是能有人听我讲完自己的故事，我就很开心了。这样的话，就有人会记住我了吧。不用担心的，不会太长的。”素缕，温柔地笑着。
“好，请说吧”，小言有点紧张，紧盯着眼前的女子。
我其实原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人生也没有什么起伏，就是在这个地方，洗衣做饭居住而已。我最喜欢的人是住我旁边的高远，他大我两岁。因为我们两家离得很近，所以我们一起长大的，他像自家的大哥一样保护我，和我一起玩耍。小时候我们一起爬树、打渔、摘果子、放牛，什么都在一起。母亲老是笑我，说我要像女孩子一些。于是，长大一一些就学着做一些女人的事情，做饭缝衣之类的。我家无年轻男子，父亲已经年迈不能做重活了，他就经常为我家做些打水砍柴的事情，一到农忙时节，他就两边跑。好在我们都是平常人家，所有的田土并不多，这样他还能忙得过来。父母都很喜欢他，他的父母也对我很不错，我也会为他们偶尔做些洗衣做饭的事。
因为两家都很愿意，就说好待我成年之时就娶我为妻，我原也是这么盼望着的，就这样粗茶淡饭，平平淡淡的过一世，跟他在一起就好了。我啊，希望能跟他生一双子女，用那几亩田地供养父母子女。人间疾苦，我们已算幸运的。
就那一日，改变了所有。我去河边洗衣，突然天色大变，好像马上就要下雨了的样子。因为那次本来是将两家人的衣服都洗了，我想着都快洗完了，淋雨也没关系的，回去换一身衣裳就好了。所以我并没有走开躲雨，可是从天而降是红色的雨滴。落在我身上的雨滴像火一样灼烧着皮肤，我痛倒在地，不能行走。等雨停了的时候，我的衣服已是千疮百孔，而我的每一寸皮肤在阳光下闪着细微却耀眼的光芒。身体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充满了力量。像是新生的猛兽一般，我不敢回去。我跑进了森林，第一个在森林的夜晚，我全身湿透了，非常冷，森林里的夜晚同样也非常黑，还有些动物不断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我非常害怕，却在抵挡与反抗之间，发现了自己的能力。我能轻而易举地躲避和反击，第一次感觉到在空中飞翔。我新奇又害怕，那时候觉得大概永远回不去了，的确我也没有回到他的身边。我觉得自己不能以这种身份待在他的身边。又突然发现我能看得见所有的妖怪了，漂亮的奇怪的，全都看见了。她们都涌上来问我是哪种妖怪，为什么以前没有见过。我告诉他们我是人，不是妖怪，可是没人相信我。他们没人再来找我，也不愿搭理我。可过了好几天，我都还能听见高远在外面呼喊我的名字，我听见他的大喊，听见他的哭泣，我却不能也不敢出去。我知道我不能陪在他的身边了，再也不能了。
夜晚趁着皎洁的月色，我在河边看见自己崭新的容貌，美丽得像我不认识的一个女子。华美的衣裳附在这漂亮的身躯上，一切都恍若一梦般。我不知是否应该为这样的改变欢喜。
过了几年，我看他还是独身，一个人形单影只。后来我在森林里听着别人谈论，听他们说，他最后还是娶了别人家的女子，也是十分贤惠温良的女子。他为我筑了一座坟，他的妻子也能够接受，还安慰他。我竟然有些嫉妒，嫉妒她为什么会这么好，这么善良，我有时候想她要是差一点多好啊，这样说不定他会记住我更想念我一点。可是他已经对我太好了，他们说，他把我的父母也接去一起住了，两个人侍奉老人十分孝顺，我的父母才不至于落至无人照顾的地步。我好希望他开心健康，又不希望他那么开心，那样的话，说不定他会经常想起我。可是...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有一年我忍不住了，我好想去看他。晚上我撑了一把伞遮住我的脸庞，提着灯笼走在小巷里，希望能遇见他。转了很久，终于他迎面朝我走来，他和她一手牵着一个孩童，笑得很开心。我泪如雨下，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发出声音，等他从我身边走过。我放下了伞，停在原地哭泣，他突然一回头，我们的目光相遇，可是微弱的光中他竟然没有认出我来。你的血让我变得更加漂亮，我不再是那个看起来很普普通通的女子。我悄悄走到他的家，看我的父亲母亲与他的父母闲聊，不时有笑容露出，我知道，我不能再想太多。他给了我足够多了。
“对不起，素缕”，小言没想到原来灵力并不是人人都想要的。
“没事，霓言，你要知道，这从来都不是你的错。”素缕笑笑。
“可是，素缕。你是人类，你不是神灵也不是妖怪，按照你原有的生命，你失去了灵力会马上死的。”，琉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在小言的身后。小言听了就快哭出来：不要，我不要什么灵力。你活着就好。
“可是我孤独得太久了，我好久都没跟人说过话了。这么长的岁月里，我却没有感到任何留恋，日复一日，仿佛感觉自己都成了死物一般。这样的话，死去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而且他们早都已经离我远去，我一个人守候得太久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生命早该结束了，这是我应有的，我早已超支了我的生命。请你带走它吧...”素缕有泪水不断从脸上流下来，她，很久都没说过这么多话了吧。
“对不起...”，小言说。
“没有，我并不讨厌它，你知道吗，我很谢谢它。高远，一直为我们两家做一些琐事，在冬天也经常需要外出，经常受寒，在年老后一直腰腿疼痛，十分痛苦。好在子女还十分孝顺，可是高远是很要强的人，不能做事，他也不想让孩子们照顾他。他的妻子也已经逝去了，孩子们都已长大成家，他不想孩子们为他操心。他最后住到了我父母的房子里，孩子们每天为他做了饭拿过来。他住的是我的房间，你知道吗，是我的房间。那时候我知道我对他，他对我都是不可代替的。他时常在院子里晒阳光，我在一个午后，换上我以前的衣服，走到他的面前。我停在他的面前，蹲在他的膝前，泪水不住的流下来。他看着我，眼神突然转动起来，他用手贴在我的脸上，抚摸着我的脸庞。那么多年了，他已经老去，手因为往日繁多的劳作有一层厚厚的茧，摸起来很粗糙，手背却因为年老松弛而很柔软。我看见他的眼角也有眼泪流出，我抱着他，倚在他的怀中。我告诉他了所有的一切，他像以前那么勇敢，他不害怕我，他拍着我的背说没事了。就像以前我们在山里玩，迷路了，我走不到了，他抱住我拍着我的肩膀告诉我没事的，再背起我往回家走。夏天我们一直往回走，能看见萤火虫和星星一同闪耀的样子。我可以用你的灵力为他减少痛楚，这是我很感恩的事，你知道吗，小言。因为你我才能为他做点什么，要不我一生都对他感到抱歉。我白天的时候躲在屋子里照顾他，趁着深夜没人的时候我们出去散步，一起走过那些我们以前常常一起嬉闹的河流，森林。我还为他的妻子上了一束香，他说他很爱他的妻子也很谢谢她，我跟他一样也很感谢她。”
“但我想，不管是他对我来说，还是我对他来说，我们都是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虽然我们以后有着不同的样子，但我们始终是承载着对方各自十几年的最美好的年少时光的。而我很开心，我能用我最美好的样子，陪着他走过他最后的时光，陪他走过痛苦的日子，也算是给我一个机会报答他了。”
“素缕”素缕握着小言的手，漂亮精致的面庞像透明的花瓣一样，眼里的泪水转着还不忍掉下来，像夜晚在星空下的小河，河面是闪闪的星光。
她停了停继续说：他走的时候是冬天，那时候下起好大好大的雪。他要我出去和他在院子看看雪，雪下得好大好大，白茫茫的一大片，看上去就像望不到尽头一样。我并不怕冷啊，他依旧像我小时候一样怕我冷着，他说要进去给我拿衣服。然后他就没有出来过来，我进去的时候，他手里抓着一个披肩，静静地躺在床上。那件披肩式他以前跟别人上山打猎野物的时候，用狐狸的皮毛为我做的，说怕我冬天出去冷到。原来他一直都留着啊。小言，你知道，我很开心最后我陪在他的身边了，所以在以后一个人的日子里我能一直感受到他，不管是冬天的雪还是夏天的阳光，它们总能让我想起他。而我似乎也只剩下了那些有他的记忆，再给我多少年，对我来说，真正的日子永远只是与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所以你拿走它吧，你有你要挽回的人啊，我感受到我体内的灵力的躁动、血液的流动，它们都在告诉我它们不属于我。它们也知道主人回来了吧。
“来拿吧，它本来就是你的。我也没事任何愿望想要实现，对这世界没有任何挂念了。”素缕将小言的手伸向她的心，一点一点小言感受到手掌上有微风拂过，透过饱含泪水的眼睛模糊的看到素缕的雪白的皮肤一点一点变得萎缩，遍布皱纹，头发一点点变得花白，小言能看见素缕浅浅的笑容。素缕手松开的时候，一切都停止了。她倒在地上，像皱缩的花朵。
“谢谢你，小言。对了，琉璃是我的不多的朋友之一，我们俩都不与什么人来交往，我们认识以后我和她经常一起去散步闲游，我很喜欢琉璃姐姐呢。她只是告诉了我你的故事，甚至连我身上的灵力是你的都没有察觉。她回来很开心的告诉我说，霓言回来了，她的姐姐召南也可能有机会回来。我看她很开心的样子，想了想自己是怎么得到灵力的，我就知道自己身上的灵力是怎么回事了。我想我应该还你了。再见了，记得琉璃是个好姐姐，不要责怪她噢。”
温柔的声音瞬间就消散在风中了，小言抱着素缕的身子发抖。琉璃缓缓走过来抱起小言抱着她带着颤音说没事了，没事了，我带你回家吧。小言知道琉璃的脸上也全是泪水，她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小言。“沄涯，你出来吧，埋葬好素缕。”
“我会尽力的”，沄涯答道。琉璃在路上说，霓言和你都要知道，这不是你们俩的错，你们都是很善良的人。
“这样的事会常有的，但不是小言的错。因为都是意外，都是缘分的。小言也不知道到底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故事，到底是心怀感恩还是心怀怨恨，都不是小言能决定的。而各个觉得，如果活了一辈子，有一个人真的很爱你，在你死后，也会一直记得你。会在生活的细节里想起你，会怀念在一起的时光，那么就足够了，就很有意义了。小言要知道被人记住也是很难的，除非他们真的很爱你。所以小言如果能记住素缕姐姐的，她会很开心的”，沄涯的眼眸里有一如既往令人安心的温柔。
小言点点头。琉璃姐姐牵着她的手一起往回走，小言抬头看到琉璃漂亮精致的侧脸、回头是沄涯温柔的脸庞，这也是她现在想守护的，她会永远记住的人。
回到家，跟外婆说了一声，小言就回到自己的房间了。小言在黑暗中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房门被悄悄推开，是外婆。小言马上假装出睡着了的样子，外婆用手摸摸小言的额头，坐在床边拿出蒲扇给小言扇着风。小言不记得外婆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小言在蒲扇扇起的微风中陷入了梦乡。
然而梦中也不知道是霓言的记忆还是小言的梦境，梦里全是霓言以前和召南还有沄涯在一起的时光。是比上次听完琉璃的话回想起来的具体细致得多的画面，沄萝的如水的眼眸，发间的白花，召南身上锋利的长剑，还有霓言骑在白凰身上飘起的衣衫，形象十分清晰。清晰到好像是可以触碰到的人一样，不再是故事里的人，而是就这样在她的眼前的人，是随着灵力回来的吗？她下次得到灵力的时候会得到更多记忆吧。小言睁开眼睛，房间里一片黑暗，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她迫不急待地想了解得更多关于霓言的更多。
琉璃说小言现在有了一部分灵力，虽然只是小一部分，但是霓言的灵力本就强大，小言现在还是可以一些小小的法术了的。身上的玉佩会保护她不让她的皮肤散发出神会散发的光芒。不过琉璃说如果有一天真的拿回来了所有的灵力，那小言也该离开人世了，做回她的神，总得想个办法告别。小言不想考虑那么多，总觉得还很遥远呢，外婆对她很好，她喜欢外婆。可是神灵的世界让她感到新奇和有趣。
沄涯哥哥说等有时间就教她飞，以后她就可以自己去找她玩了。沄涯很开心的样子，自从那晚在山顶上琉璃告诉她是霓言的转世后，沄涯对她总少了一种活泼生气的感觉，直到现在他才有点像那个初次遇见捉弄她的大哥哥，笑起来像山间的清风、像皎洁的月光、像清澈的溪流，高傲又孩子气。
大概是很开心她能拿回灵力，少了一点歉意吧。可是在小言回想起来的记忆里，霓言对沄涯从来没有一点怨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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